三十章:雨

作者:鬼山渔人 更新时间:2025-03-24 19:43:34

  却说天色倏忽昏暗,细雨绵绵,如丝如缕,飘飘洒洒。孟云慕于堡中闲坐,忽想起文幼筠尚在齐云城,恐其未带雨具,淋雨受寒,便取了把油纸伞,急匆匆往齐云城而去。

  那齐云城中,因着下雨的缘故,街市之上,行人稀少,多数摊贩皆已收摊离去,唯有零星几个有棚遮顶的小摊还在苦苦支撑,期盼着雨过天晴,生意兴隆。

  孟云慕来到茶馆门前,但见茶馆之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较之往日,更胜几分。想来皆是避雨之人,聚于此处,饮茶闲谈,打发时间。

  孟云慕环顾四周,寻觅文幼筠的身影。那茶馆之内,人声鼎沸,喧嚣不已,孟云慕找寻许久,方才在角落靠窗之处,瞧见文幼筠与一紫衣女子对坐饮茶。那紫衣女子,生得眉清目秀,气质颇佳,想来便是王元湖的旧识——孤丹。

  孟云慕莲步轻移,款款上前,来到文幼筠身旁,脆声唤道:“幼筠。”

  文幼筠见是孟云慕,莞尔一笑,道:“慕儿,怎的来了?这雨下得这般大。”

  孟云慕扬了扬手中油纸伞,笑道:“我知你未带雨伞,便特意前来寻你。”说罢,她目光转向孤丹,见其容貌姣好,气质温婉,心中暗道:这便是王呆瓜以往认识的女子,真是个美人儿。

  文幼筠见孟云慕看向孤丹,便介绍道:“这位是孤丹姐姐,与王大哥相识多年,如今来到齐云城落脚。”她又对孤丹说道:“这位是飞云堡的大小姐,孟云慕,也是我好姐妹。”

  孤丹闻言,连忙起身,对孟云慕施了一礼,温婉道:“见过孟少主,少主容貌倾城,气质非凡,与幼筠妹妹,真个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孟云慕见孤丹如此夸赞,心中不免有些羞涩,连忙摆手道:“孤丹姐姐谬赞了,小妹不过一介山野村妇,粗鄙不堪,哪里比得上幼筠妹妹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文幼筠听孟云慕如此自谦,不禁莞尔,掩嘴轻笑。

  文幼筠唯恐孟云慕在此多言,惹出是非,便对孤丹说道:“今日得见姐姐,小妹甚是欢喜。只是天色已晚,小妹这便要回飞云堡了,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孤丹亦起身道:“小妹亦有些倦了,正欲回住所。今日与妹妹初次见面,甚是投缘,越看越是欢喜,真个是相见恨晚。”

  文幼筠闻言,面颊微红,将手中油纸伞递给孤丹,道:“这雨伞便赠予姐姐,我与慕儿共用一把便是。”

  孤丹道:“那我就领了妹妹的好意了。”

  于是孤丹与孟云慕、文幼筠二人告别,撑伞离去。

  孟云慕与文幼筠二人,共撑一伞,漫步于雨中,朝着飞云堡的方向行去。

  路上,孟云慕问道:“幼筠,你与那孤丹,何时这般亲密了?称呼都改作‘姐姐妹妹’了?”

  文幼筠答道:“孤丹姐姐为人真诚,心肠善良,我与她一见如故,故而以姐妹相称。”

  孟云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二女回到飞云堡,雨势依旧,丝毫未减。二人来到前院走廊,却见梁古正自伫立于此,似在等候。

  梁古见二女归来,连忙上前行礼道:“孟师妹,文副统领。”

  孟云慕奇道:“这大雨倾盆,你不在房中避雨,却在此作甚?”

  梁古面色凝重,语气低沉,说道:“适才白捕头遣人前来送信,言道……聂雷业于狱中身亡,死状与先前那几名黑衣人一般无二,皆是面色青紫,四肢僵直而亡。”

  孟云慕与文幼筠闻言,皆是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

  文幼筠率先打破沉默,问道:“莫非又是那蛊毒作祟?”

  梁古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文幼筠心下暗忖:此蛊毒如此厉害,杀人于无形,不知下蛊之人手段如何,竟能令被擒之教徒,皆伏诛身亡。

  她对梁古说道:“聂雷业虽死,然我飞云堡守卫,亦不可掉以轻心。”

  梁古拱手应道:“文副统领所言极是,我等护卫弟子,定当恪尽职守,巡逻如常,以保堡中安宁。”

  孟云慕见天色渐暗,便道:“幼筠,我等可去用晚膳了?”

  文幼筠莞尔一笑,道:“慕儿,怎的又觉腹中饥饿了?”

  孟云慕笑道:“适才见严妈宰鸡,不知今日晚膳,有何美味佳肴?”

  文幼筠道:“既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前往膳堂。梁护卫,你也一起来吧。”

  孟云慕一边走,一边说道:“若是那鸡中了蛊毒,可还能食用?”

  梁古笑道:“想来无人会对鸡下蛊吧。”

  三人来到膳堂,严妈见是孟云慕等人,连忙张罗饭菜,不多时,便摆满了一桌。

  文幼筠却取了食盒篮筐,将饭菜盛放其中。

  孟云慕见状,问道:“幼筠,可是要将饭菜送与王呆瓜?”

  文幼筠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她又对孟云慕和梁古说道:“你二人且先用膳,待我将饭菜送与王大哥,再唤众护卫兄弟前来。”

  梁古应道:“好。”

  文幼筠提着食盒,来到王元湖房门前,轻叩柴扉,柔声道:“王大哥,幼筠来了。”

  王元湖闻声,连忙开门,见是文幼筠,面露喜色,道:“幼筠,你来了。”

  文幼筠道:“我为王大哥带了些晚膳。”

  王元湖道:“有劳幼筠了,快请进。”

  文幼筠提着食盒,走进房内,将饭菜摆放在桌上。王元湖亦在桌边坐下。

  文幼筠见王元湖气色尚可,想来伤势已好转大半,心中稍安,却依旧关切地问道:“王大哥,伤势如何了?”

  王元湖笑道:“已无大碍,再过一日半载,便可痊愈。”

  文幼筠点了点头,道:“甚好。”说罢,便为王元湖盛饭布菜,王元湖连声道谢。

  文幼筠略一沉吟,对王元湖说道:“王大哥,我今日……与孤丹姐姐相见了。”

  王元湖闻言,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看着文幼筠。

  文幼筠继续说道:“我与孤丹姐姐皆知,王大哥对我二人,皆是情深意重,难以割舍,故而……故而……”说到此处,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越小,“故而我与孤丹姐姐商议之后,决定……以后姐妹二人,一同服侍王大哥,与王大哥……共结连理。”

  王元湖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他这等耿直之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说道:“孤丹她……没有怪罪于我?幼筠你……亦不介意此事?”

  文幼筠点了点头,柔声道:“王大哥放心,只要王大哥待我与孤丹姐姐,始终如一,我二人定当相敬如宾,和睦相处,永不相负。”这番大胆之言,却是让她羞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几乎细不可闻。

  王元湖心中激动万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用那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文幼筠,心中暗道:此生能得二位佳人相伴,夫复何求?

  文幼筠见王元湖如此神情,更是羞涩难当,坐立不安,她连忙起身,说道:“王大哥慢用,我去唤众护卫兄弟前来用膳。”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留下王元湖一人,独自回味着方才文幼筠那番话语,心中甜蜜不已。

  却说齐云城衙门之内,白练率领一众衙役,披蓑戴笠,冒雨将几具黑衣刺客的尸首,运出城外,寻一处荒郊野岭,草草掩埋。雨水淅沥,寒风凛冽,众人皆是泥泞不堪。白练望着聂雷业的尸首,渐渐被泥土覆盖,心中思绪万千,暗忖道:这聂雷业,武功如此高强,尚且只是龙隐教中一员,不知这龙隐教,究竟还有多少这等高手?倘若沈府血案,当真是龙隐教所为,那沈家与龙隐教之间,又有何等瓜葛?抑或是,龙隐教此举,只是为了彰显其势力,昭告江湖,他们已然重出江湖?

  白练又想:不知在其他地方,可还有龙隐教的踪迹?近来江湖之上,盛传青莲派掌门穆天干身死,亦或与龙隐教有关。只是他身为齐云城捕头,职责所在,难以离开齐云城半步,所能获取的线索,实在有限。与他相熟的江湖门派,也只有飞云堡。此次捉拿聂雷业,若非王元湖相助,只怕凶多吉少。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渐暗。白练回到衙门,褪去蓑衣,正欲回房歇息,忽有一衙役前来禀报:“陈知府有要事相商,请白捕头速去内室一叙。”

  白练不敢怠慢,连忙前往内室。

  那内室房门虚掩,白练来到门前,只见陈知府于室内来回踱步,似有心事。见白练到来,陈知府便招手示意他入内,并低声说道:“关门。”

  白练依言关上房门,躬身施礼道:“大人。”

  陈知府问道:“聂雷业的尸首,可已安葬妥当?”

  白练答道:“回禀大人,已妥善安葬。”

  陈知府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既如此,那沈府血案,便可结案了。”他踱了两步,又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等终究还是将那凶手聂雷业,捉拿归案。”

  白练听闻此言,心中愕然,不解地看着陈知府。

  白练拱手道:“大人,聂雷业并非沈府血案真凶。其所用兵器及武功路数,皆与沈府亡者身上伤口不符。”

  陈知府压低声音,说道:“本府说他是,他便是!此事,若再拖延下去,于你我二人,皆无益处。”他一脸焦急之色,继续说道:“这桩血案,悬而未决,多日未有进展,上峰已然多次催促,本府亦是难以交差。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嫌疑之人,岂能轻易放过?”

  陈知府又道:“若是此案不能结案,本府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届时,白捕头你这捕头之位,亦是岌岌可危。”

  白练闻言,默然不语,将目光移向一旁。

  陈知府继续说道:“这凶手,只能是聂雷业。而且,是他白练,你白捕头,亲手捉拿归案,此乃你的功劳,旁人休想染指!”

  白练闻言,心中更是震惊,他看着陈知府,难以置信地说道:“大人,捉拿聂雷业,乃王元湖……”

  未等白练说完,陈知府便打断了他,说道:“本府知道!只是你须知,我齐云城衙门,已有多久未曾破获大案了?你我二人,只靠着那点微薄俸禄,何时才能出人头地?况且……”

  陈知府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你与那陈殷兰之事,本府并非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那寡妇老相好,亦需你照顾,本府亦是体谅你的难处。”

  白练闻言,心中思绪杂陈,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半晌,陈知府轻咳一声,说道:“此次多亏白捕头辛劳,将沈府血案真凶聂雷业捉拿归案。聂雷业畏罪自杀,死于狱中,已于今日酉时安葬。”他见白练依旧呆立于原地,便又说道:“白捕头,你辛苦了,回去歇息吧。你立下如此大功,日后必有重赏。”说罢,陈知府便在座位上坐下,不再理会白练。

  白练对陈知府施了一礼,转身离去,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白练缓步而行,陈知府之言,犹在耳边回响。诚然,知府大人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然白练心中,却难以接受这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举。他仰望苍穹,但见夜幕低垂,阴云密布,雨丝如织,绵延不绝,恰似他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念及陈殷兰,白练心中更添几分无奈与苦涩。他身为齐云城捕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注定一世奔波,难以安稳。他原以为,凭手中三尺青锋,可护佑一方百姓,庇护陈殷兰周全,如今方知,一己之力,终究是螳臂当车,何其渺小!白练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心道:罢了,罢了,徒思无益,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事已至此,只可竭尽所能,顺势而为,但求问心无愧。

  孤丹撑着文幼筠所赠的油纸伞,独自一人行走于雨中。那紫色的身影,在烟雨朦胧之中,显得格外单薄,亦如她孤身一人飘零于这世间,无依无靠。孤丹心下暗忖:如今文幼筠已然应允,接下来的事情,便容易得多了。

  不多时,她便回到了花雪楼,从后门悄然进入。天色昏暗,廊檐之下,隐约可见一瘦小身影,着粉红色衣衫,正自低头啜饮着碗中之物。孤丹走近一看,原是冷儿,正自苦着脸,喝着药汤。孤丹心中不免有些怜惜,暗道:这般的年纪,便流落于这风尘之地,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苦海?

  她走到冷儿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冷儿喝完药,只觉口中苦涩,不禁吐了吐舌头。她回头一看,见是孤丹,便唤道:“孤丹姐姐,你回来了。”

  孤丹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廊外连绵不断的雨丝,一时无言。

  忽而,冷儿问道:“孤丹姐姐,你的爹娘可还安好?”

  孤丹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爹娘。”

  冷儿低声道:“我也没有爹娘。”

  孤丹闻言,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便问道:“冷儿,你是如何来到这花雪楼的?”

  冷儿低着头,语气低沉,说道:“是……是养我的婶娘,将我带来的。她说……家中贫困,无力再抚养我了……”

  孤丹听了,心中更是酸楚,伸手轻轻拍了拍冷儿的肩膀,暗道:这世间,如冷儿这般身世之人,想来还有许多。

  正在此时,老鸨摇着蒲扇,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对孤丹说道:“孤丹姑娘,怎的站在此处?不如来大堂与众姐妹们,一同唱曲儿?她们唱的,可都比不上你呢。”

  孤丹摇了摇头,道:“不了,改日我再教她们。”

  老鸨又转向冷儿,说道:“冷儿,你准备好了吗?‘月’字房的客人,正在等你呢。”

  冷儿连忙应道:“我这就去。”说罢,便转身欲走。

  孤丹忽然唤道:“冷儿。”

  冷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孤丹,眼中满是疑惑。

  孤丹道:“今晚,你来我房中一趟。”

  冷儿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姐姐。”说罢,便转身离去,朝着楼上走去。

  然则花雪楼中,依旧是笙歌燕舞,热闹非凡。楼下大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有那寻欢作乐的男子,高声呼叫;有那卖唱的歌女,婉转吟唱;更有那江湖豪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只是这所有的一切,于孤丹而言,皆是过眼云烟,扰人心神。她只想寻一处清净之地,远离这喧嚣,暂避这红尘。

  孤丹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房间,虽不大,却也布置得干净整洁。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两三件家具:一张雕花木床,靠墙而立;一张梳妆台,摆放在窗边;另有一张小巧的圆桌,置于房间中央。如此而已。但这独立的房间,于花雪楼中,已是难得。像冷儿和其他姑娘,皆是几人共居一室,同榻而眠。孤丹为了这份清净,却是花费了不少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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