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庙中有鬼

作者:佚名 更新时间:2024-12-26 11:54:39

  赵尽欢大晚上带回来个女子,竟还是当朝有名的神捕,至于其本人为何鼻青脸肿,他只道是遇到了杀手。剑神钱一孤自责没有陪同他,而其余几位女子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

  赵尽欢看着自己快要痊愈的脸颊,想起身边这逐渐壮大的队伍,不禁有几分得意,若是再加上远赴黎疆的魏明与殷岚,那便能凑上几桌麻将了。

  为何提到麻将?正因流云说鬼新娘身边不仅有祁国点苍派的弟子,还有来自祁国蜀地用麻将作武器的高手。

  这祁国在黎疆闹了些动静,眼下还与鬼新娘搞在一起,究竟所图何事?还好,如今有流云帮忙,她这些天已经跟钱一孤等人商量对策,最后由赵尽欢一锤定音——把鬼新娘抓来,拷问!

  这也算继承他师父当年的遗风。

  剩下的他便不再多管,转而看向手中的一份谍报,关于江南总督,薛清薛大人的。他立即决定去找宁湘商量商量,这次不是他过去,而是她过来。

  宁湘揭下白色帷帽,出现在众人面前。赵尽欢则开口道:“先别聊鬼新娘了,还有一件要事。慢着……鬼新娘?有了!”他双手一拍。

  “说说看?”宁湘挑眉道。

  “扮鬼!”赵尽欢振奋道,随即解释着,“薛大人可是东海神教最最虔诚的信徒。”

  宁湘想起那金碧辉煌的东海神庙,点了点头。

  赵尽欢笑道:“若是神庙里闹了鬼,鬼又谴责他贪污,你说他会不会乖乖把赃款吐出来?”

  “荒唐。”宁湘下意识斥责道,但旋即又开口,“但貌似有点意思。”

  流云皱眉道:“此等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神捕大人可有好法子?”赵尽欢反问道。

  流云斩钉截铁道:“冲进他的府邸,将其抓到衙门去,若还抵赖,查查家产便可知晓,并不难。”

  烟霞抽着花烟,笑道:“神捕妹妹,何须如此死板。”

  “此乃公道!”流云纠正道。

  宁湘叹道:“可是谁敢查总督大人呢?”

  流云继续说道:“公主殿下也在城中,可以找她上书陛下。”随后便见众人神色诡异,欲言又止。

  “咳……”赵尽欢尴尬地指着宁湘道,“这位就是公主殿下。”

  一番热烈的君臣相见,又是一阵激烈的争论之后,流云才勉强在心里打消了举报公主与欲仙楼勾结的打算。

  得知宁湘这些天斡旋于官场,该用的手段早已穷尽,再想想殿下所说的处境,才作罢了秉公执法的念头,只颓唐地坐在一旁,道:“胡来啊。”

  “是吗?我倒觉得这法子很对症下药呐。”赵尽欢自卖自夸道。

  宁湘问道:“可哪儿来的鬼,又如何布置进神庙里?”

  “我!我可以扮鬼。”苗蓁蓁凑到赵尽欢耳边,“嗷呜!”

  “你这是狼。”

  苗蓁蓁委屈道:“明明是大虫!”引得众人一阵轻笑。

  赵尽欢又看向宁湘,交待着自己查到的消息:“殿下也知神像损坏一事,三日后神像会通过游神活动,一路游到主庙里去,届时神庙便会关闭,以薛大人的性子,这些天定会去一趟。”

  “那么大的神像,去游神?”楚飞雪质疑道。

  作为江南人的钱一孤说:“这我知道。神像修缮是很严肃的事情,需得送到主庙经神母开光才行。而且那神像跟我小时候看到的相比,不算大。”

  “再者。”赵尽欢补充道,“薛大人只会趁晚上去,只一人进殿,就连家臣和侍卫都只得远远地等在外面。”

  “也不知要倾诉多少腌臜事呢。”柳江雪讽刺道。

  “所以我们可以趁机布置,再找个人扮鬼?”宁湘在脑海中推敲着细节,“此事惊险,务必从速。”

  流云突然又开口道:“不过苗姑娘可不能借给你们。为逮捕鬼新娘,她于我们有大用。”

  “那便我来。”宁湘猛然起身,绛唇勾着笑意。

  众人惊愕地望着她,流云已双手作揖要开始劝谏,却让赵尽欢打断:“此事就这样定了。那我们便兵分两路,务必拿下薛清和鬼新娘。”

  ……

  其他人也许没能想通,赵尽欢和烟霞自是知晓,宁湘那么喜欢听戏,自然也学了几招。奈何贵为公主,难以亲自登台献唱,技痒之下总得找一方用武之地。

  这不,每次提到扮鬼事宜,公主殿下的嘴角总是上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们也只能来个心照不宣。这扮鬼虽不似唱戏,但好歹也算有些体验。

  “殿下啊。”赵尽欢一脸正色,开口道,“此行责任重大,务必万无一失啊。”

  “想不到你平日没个正形,眼下倒是格外慎重呐。”想起赵尽欢便是因水患才流落街头,他此时的态度令宁湘有所改观。

  “这既然是扮鬼,说话总得带些哭腔,才更显恐怖嘛。”赵尽欢道。

  “正有此意。”宁湘说。

  “而这哭腔与笑腔,在隐忍之时有诸多相似之处……”

  听到“笑”这个字,宁湘立即反应过来,斜乜道,“赵尽欢,你又想做什么。”

  “嘿嘿。”赵尽欢撕破之前的正色,“我是想啊,若你扮鬼的时候我们在身后挠你,你忍笑之时开口说话,这笑腔便很容易听着像哭腔,也就助殿下一臂之力了。”

  饶是宁湘也不得不翻了个白眼,而后半愠怒半自满道:“你是信不过本公主的演技?”

  “自是信得过的。”赵尽欢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确保万无一失……殿下放心,我定会拿捏好分寸,不让殿下忍耐不住大笑出来。”

  宁湘一拍桌子,瞪着赵尽欢:“可笑。”她忽而顿住,自己似是入了赵尽欢的局,“莫非你答应让我扮鬼,便是为了这个?”

  “那倒不是。”赵尽欢否认道,“我知道你想一展身手又不愿明说,这才一把帮你定下来。”

  “这么说我倒要感谢你?”宁湘将信将疑,想到先前商议的细节,凝视着赵尽欢,“即便我不答应,你也会暗自动手,让我来个哑巴吃黄连吧?”

  赵尽欢却又破天荒正经起来:“毕竟事关重大,我怎可做那背刺之举,故而才来找殿下商量。”

  宁湘目光闪烁,读不出表情,许久后才开口道:“念在扮鬼这法子出自你手,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可你需慎重行事,若只为以公谋私,我定不饶你。”

  “殿下英明!”赵尽欢行礼道。

  ……

  入夜,街头巷尾漆黑一片,只见大道上一条火龙缓缓前行,那是江南总督薛大人的仪仗。

  见此,房檐上一身黑衣的柳江雪对着神庙正殿的方向打了个手势,待庙主去正门迎客时,她也趁机溜入殿内。

  幸好赵尽欢早查到东海神母像正值修缮,周身搭了许多木架,这才方便了他们稍后的布置。

  此时那些木架都被赵尽欢盖上了些红布以作遮掩,又在架子最顶端,神母头顶处铺上木板以供栖身。

  “你说……咱们如此折腾神母庙,神母不会降罪于你我吧。”赵尽欢虽不信神佛,可在漆黑的寺院里行装神弄鬼之事,心中仍不免有些低估。

  身着宽大红袍的宁湘宽慰道:“神母既是神明,自然慈悲为怀,我等在此只为救百姓于水患,神母定会体谅。”她身上的红袍并非往日那般暗沉,而是妖冶的鲜红。此时的她披头散发,全然不似平日的肃穆,却又是天然去雕饰。

  赵尽欢心安之后,见宁湘此时别有神韵,便玩笑道:“稍后可得用头发把脸挡好,若是让薛大人瞧见你的脸,可就噩梦变春梦咯。”

  宁湘摇头道:“薛清见过我几次,若是被他瞧见样貌,只怕是我们的噩梦。”说罢,她朝自己身上淋了一盆水,满头乌丝贴合着身子,发尾垂着水帘,鲜红的衣物熨帖着动人的曲线。

  赵尽欢虽在那河洛派旧址中见过湿漉漉的宁湘,此时场景再现,还是不免咽了咽口水。

  宁湘将衣服打理一番,使其不那么紧贴,而后跪在木板边缘,朝着正殿大门的方向,将赵尽欢准备好的一双木质假腿塞入裙内,挂在腰上。从自己脚上脱下一双白袜与红绣鞋,穿在这假腿上,而后使得鞋尖露出裙摆,呈自然下垂状。

  柳江雪从房檐上遛了进来,问道:“布置如何?”

  赵尽欢将绳索挂在宁湘脖子上,打了个死结,将另一头递给柳江雪,让她将绳子挂上房梁。

  赵尽欢望着浑身湿透的宁湘,轻声道:“殿下受罪了。”

  柳江雪也来到宁湘身后,望着那双赤裸的大脚,抱拳道:“稍后多有不当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宁湘笑道,“你的罪过都算在他头上。”宁湘用尖尖的下巴指了指赵尽欢。

  柳江雪眼波流转,笑道:“竟有这等好事。”她望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新奇,至于公主殿下还要答应被赵尽欢挠痒一事,就更是奇怪了。

  想来,自从他们在渔老手中逃脱,再到收服烟霞,这两人的气氛便微妙起来,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些什么。

  她与赵尽欢均潜藏在宁湘宽大红袍之后,又是高高在上,下方有木板与红布遮掩,底下人抬头望去便只见木架外有一吊死的红衣女鬼,看不到女鬼真正的双腿是跪在木架之内,更看不到双脚后面还有两个人。

  待宁湘将发丝拨弄到身前,垂着头时,便听见不远处有些熙攘声,应是庙主正在接待薛大人,不过这声音只停留在远处,之后只有薛清一个人的脚步声了。

  殿内三人凝神屏息,听得吱呀一声,一个圆球从大门挤了进来,想来便是薛大人了。

  还好屋内烛光昏暗,又挂着红布,薛清第一眼没能见到梁上的女鬼,不然宁湘此时就得开口呵斥他留步。

  薛清来到神母像前的蒲团上,先低声念了句“东海碧涛,润泽万象”,又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从怀中拿出三炷香,走到烛台前引燃。

  这时,他忽而看到眼前有水滴落下,今日分明是大晴天呐。他逆着水滴抬头望去——

  没有惊呼声,手中的三炷香也并未脱手,只是,只是,薛大人如同静止了一般。在极度恐惧时,人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只会全身僵直,静止在原地,稍后才会看到他浑身发颤,一身肥肉带着官服如波浪般翻涌。

  三炷香这时才被吓掉,他想要往外跑,却被宁湘呵道:“薛清——”宁湘将声音压得极低,只可惜她找苗蓁蓁学习的变声技巧只及皮毛,更多得靠自己控制声音。

  “站住!”她又粗犷道。为了防止被人听见,她声音并不大,却自带怒意,吓得薛清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薛大人那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那些佣人侍卫都守在较远处,即使自己大喊被听见,他们也要花一阵子才赶来。他开始后悔自己这一如既往的安排。

  “您……您又又又又是何方神圣啊?怎么在在在这……”在这神母庙里,薛清望了一眼被红布稍加遮掩的神母像,他一如既往的信仰告诉他这吊死鬼敢悬在神母头上,定然是个凶煞。

  宁湘并不答话,只擅自发着尖细的声音,缓缓呜咽:“呜呜——呜呜呜……”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赵柳二人人手一只裸足,开始了搔挠。

  柳江雪将那只大脚微微抬高,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如同抱着一架古琴。她用手将脚趾蜷缩起来,宽大的脚底板便出现一层层褶皱,如同琴弦。她用那双挽弓的手抚着这张琴,顺着层层琴弦拨弄起来。

  如此细嫩的足底,宽大修长的脚型,柳江雪艳羡不已,她有些理解赵尽欢了。

  赵尽欢则让宁湘的右脚脚趾后掰,使脚掌立在木板上,脚趾自然被压住,他再下压脚后跟,使脚掌完全直立。而后从袖中拿出花油给这脚掌抹上,黑暗中莹着些许微光,如一方星天。而后他一点情面不留,直接用上了登仙梳。

  “呜呜呜……呜~呜呜呜……”宁湘的呜咽声中陡然出现了一个细微的颤音,她在脚底被抹油时原本做足了准备,可登仙梳的威力却是一时难以接受的。不过仅初挠这一瞬,此后宁湘的呜咽又恢复如常。

  恰好,这薛清被先前的哭声吓得浑身发毛,忙作跪拜状,对着天上的女鬼不断拱手:“冤有头,债有主,小人可不曾惹你啊。”

  宁湘不止一次见薛清对自己行礼,平日里往往堆着佞笑,眼中却无半点恭敬之意,眼下倒是反了过来。

  她发出些阴笑:“呵呵呵呵。”得益于脚底的登仙梳,她这笑可一点不勉强,她需要做的则主动卸下些许忍耐,把笑声便个模样、换种语气。这般笑几声,却又不能完全大笑出来,比之完全忍笑而言,难度更甚。

  阴笑之后,她又用那尖细的哭腔道:“你一生为非作歹,怎敢说不曾惹我?”她捏着嗓子忍着痒感,尤其赵尽欢忽而用登仙梳猛刷前脚掌时,她的尾音中很自然地带上极轻微的颤抖。

  宁湘忽而明白了赵尽欢那笑腔似哭腔的理论。可这便要求她主动将被挠的反应透露出来,却又不能完全暴露,得拿捏一个恰好的尺度。若是忍得不露声色,宁湘倒是经验颇丰,这般不上不下反而麻烦。

  更遑论她还得思索如何引导薛清,例如此时薛清既茫然又慌乱,兀自道:“我……我……我一心为民,是个好官!我……我还出资修缮神母庙……”他忽而想到修缮神母庙对鬼怪而言倒是坏事,于是便支支吾吾,编也编不出个善迹来。

  这“一心为民”四个字,宁湘在他嘴里已听过无数次,想不到他此时还敢冠冕堂皇,便压低声音怒喝道:“一派胡言!还不从实招来!”

  薛清被这雷霆气势吓得一抖,此时梁上这女鬼又像个地府里的判官,只是他不知道宁湘为了营造这气势,长袖中的双手早已攥成拳,这才把脚底的痒感忍下来。

  莫说那薛清,就连赵尽欢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宁湘还有能力说出这样一句话,想来痒感还有欠缺,于是用食指勾着脚背使脚掌抬起,其余四指握着那修长的脚趾向后扳,食指继续用力将那宽大的前脚掌顶出来。

  宁湘有所察觉,扮鬼一事干系甚大,为保万无一失,她自然不愿赵尽欢胡来,故而想要将脚抽回。可曾想柳江雪眼疾手快地伸出腿去,用脚背钩住宁湘的脚踝。

  无非登仙梳而已,又有何惧。宁湘想着,便乖乖让脚留在赵尽欢掌中,不再挣扎。

  可公主殿下的身子毕竟敏感。

  赵尽欢得意地用登仙梳轻轻拍打着宁湘的前脚掌,密密麻麻的梳齿蜻蜓点水般扎着宁湘软嫩的肉垫。宁湘怕痒的足底毫不客气地将她每一份神思都拉到这块痒肉上,这份生理上的本能在前脚掌酝酿出一场山雨欲来的危机。

  殿内一片寂静,宁湘知道赵尽欢这小人必然会趁她开口的一瞬间开始挠痒,以便让她露出破绽,故而话到嘴边却未脱口。

  彼时薛清也是沉默着,他知道只要自己太久没出去,远处的侍卫便会生疑前来查看,届时再请庙主做法,或可降了这吊死鬼。

  宁湘清楚这老油条在拖延时间,于是顾不得必然到来的痒感,一边卯足劲预备着,一边用阴恻恻的语气道:“薛大人怀中……是金山银山……”想象中的痒感并未到来。

  似是印证,薛清怀中的金块因长时间的颤抖而砸落在地,这是他每次上香之后都要供给神母的。

  “还是民脂民膏呐?”

  痒感依旧没有到来,宁湘本以为赵尽欢是不愿误事,才没有干扰这关键的一句,哪知她甫一松气,登仙梳立马在挺起的前脚掌上猛刷起来。

  “哼!”宁湘受痒一惊,发出一声低哼。她旋即静心忍耐,将嘴边的笑意硬生生咽了回去。所幸她的面容被长发所掩,否则这凝固而扭曲的笑容足以将薛清吓出疯病。

  这般剧烈的痒感宁湘固然还能忍下来,然兹事体大,若一直受痒恐影响之后的发挥。她于公于私都不愿赵尽欢挠下去,于是她依靠花油的润滑,从赵尽欢手中遛走。然而脚踝被柳江雪制住,梳齿仍能不偏不倚地落在脚板上。

  可这岂不像是在向赵尽欢示弱?于是那只溜走的大脚保持不动,又重新落回赵尽欢手中。

  然而她发觉左脚的抚弄感消失,自己双脚被并在一起,脚踝被什么东西夹住,应该是柳江雪的腿。而双脚脚趾则被一双极有力的手向后掰好,这双手必然也出自搭弓射箭的柳宗主。

  宁湘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知是因为被赵尽欢误解为示弱,还是因为双脚想跑也跑不掉了。

  双足被柳江雪用躯体锁住,白晃晃的脚底板涂着花油,被挺出、固定,像是上了龙头铡。而一对登仙梳分别伺候着这极其敏感的前脚掌。

  宁湘并未发出丝毫声音,至于握拳太紧带动衣袖微微拂动,只道是徐来的清风。

  薛清不觉有异,他本就因金块掉出而惊慌,以为是这女鬼施展法力牵出来的,又因被女鬼道破自己收刮民脂民膏而惶恐,而后这一声低哼,更是把他吓了个胆丧魂惊。

  于是这一通巧合下,薛清一团肥肉缩在一起,前面一个圆溜溜的头颅不停以头抢地,头冠被甩得飞到了架子上,口中啼哭着:“小人只是拿了那么一点,只一点而已,请大仙恕罪,恕罪啊!”

  他口中的大仙此时被脚底的痒弄得沉默不语。然而宁湘不敢耽搁时间,只得轻咬舌尖,想说些什么,可此时笑声已如肆掠的巨浪,只待她唇齿一开便倾泻。

  宁湘灵机一动,再度捏着嗓子,卸下些许忍耐,发出呜呜的抽泣。这抽泣其实是压抑的笑声,痒感令她声音发颤,这哭声便更是如泣如诉,阴气森森。

  不曾想令薛清惊惶万状的哭声,实则是被挠脚心而发出的笑声,这阴森的鬼泣实则是惧痒的轻笑,台前幕后,各有天地。

  宁湘再断断续续地给出些词句:“呜呜呜呜……水……呜呜呜,赈灾?呜呜呜呜……好多的水……救命!救我,唔。”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只因她快要把控不好似笑非笑的哭声,而最后直接闭嘴截断的话语,则是感觉脚底一热,痒感陡增,只得闭口憋笑。

  待她话语一落,赵尽欢反而停下了挠痒。只觉脚底热气腾腾。

  但宁湘将话语编织得极好,在薛清听来,便像是淹在水中的人趁露头之际奋力呼救,故而语速极快,最后的猛然停顿则像是被浪潮淹没。

  薛清再度被吓得僵直,他还未磕下的头正好望着烛台边的滴水处,他再度向上看去,见那女鬼浑身湿透。

  薛清在地上抽搐起来,七魂六魄不知被吓到何处乱窜一圈,再度归窍时,薛清已瘫软在地上,语气惴栗道:“你……你不是缢鬼……是……是,是溺鬼!”

  “我们可都因你而死。”宁湘这句话语气平淡,可每个字都换了种声线。

  薛清迷离地望着梁上,仿佛无数溺于水患之人都飘在这神母庙中。

  “若非你私吞赈灾银,岂有河堤无从修缮,岂有良田巨浪滔天!”她压低声音如先前的判官,又忽而有气无力道,“饿……好饿……”

  薛清那瘫软的身子又磕头道:“赈灾银……这……我可……”他扬起那泪流满面的脸颊望向女鬼,似乎还想感化,可这时却发现那女鬼长出了第二个头!

  薛大人双腿之间流出一道骚黄。

  那第二个头是柳江雪。她同样以发覆面,搭在宁湘的肩膀上,自己的身子则藏在宁湘宽大的袖袍之后。

  当她的头搭上来时,宁湘本不知所措,便下意识微微张开双臂用袖袍遮掩,柳江雪则在宁湘后背上剪了个洞,双手从洞中伸入,探进宁湘的腋窝。

  隔着一层薄衣,宁湘的腋下一片温软。

  柳江雪本就与宁湘头挨着头,此时便用极低的声音嘱咐道:“劳烦殿下挡好。”这下宁湘那微张的手臂也不敢随意放下了。

  宁湘极为诧异地感受着在自己腋窝搔爬的双手,在她的认识里,柳江雪分明性情冷僻,怎地举止这般孟浪?只可惜她不是赵尽欢,时至今日才见识到柳江雪的另一面,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地方。

  她正要低声吩咐柳江雪不要乱来,可此时足底传来一阵钻心的痒。此痒绝非局限于皮肉,而是作用于筋骨,好似一双巧手在撩拨自己的经络。莫要说这种痒感从未体验,便是强度也远高于那登仙梳。

  宁湘默默咽了咽口水,她发现自己心底升起了那么一丝久违的恐惧。这并非是对施痒者的畏惧——区区赵尽欢何惧之有——而是纯粹的、对痒感本身的恐惧。

  她明白之前脚底为何发热,也清楚此时这番剧痒因何而来了。上次在河洛旧址,赵尽欢给她暖脚便用过此法,只是她这才知道发热只是这里面最微不足道的效果。

  赵尽欢先用欲仙术温养其经络,而后便用内力搔挠,此般痒感自然与皮肉之苦不同。

  身后这俩人分明就是串通好了想玩个大的。宁湘顿觉时日无多,于是强行提起一口气来,对着薛清大喝道:“神母尊前,岂敢抵赖!”

  无数水患百姓、景明公主、双头女鬼都没完全压垮的薛大人,终于看着眼前的东海神母,满口念着“神母恕罪”,而后不知低吟着哪段经文,一边念叨,浑身却中了邪似的张牙舞爪。

  然而宁湘给出这致命一击后,自己也中了痒感的邪。此时足底的痒感开始具象化,如同千万柄登仙梳同时在一对大脚上肆掠,而每一根梳齿都像分了无数道叉,深深扎根于自己的痒筋中,每动一分,便似五雷轰顶,轰得她头皮酥麻。

  为保万全,宁湘顾不得在赵尽欢面前逞能,试图让双脚脱离那施展欲仙术的手指,但柳江雪则跪在她双腿之上,将她的双脚死死压住。

  感受到身下的挣扎,以及挣扎不得之后的颤抖,柳江雪贴近宁湘的耳边,俏媚地笑了两声,双手则一刻不停地掏着宁湘的软腋。宁湘只得苦苦维持双臂微张的架势,怕被薛清看出端倪。

  赵尽欢的手指一直贴在涌泉穴上,唯有这般才能给予宁湘如此汹涌的痒感。涌泉穴不停蓄积着赵尽欢带来的痒意,小小一方早已蓄满,却是久久不得倾泻,只依托着身子的颤抖溢出几滴。

  宁湘的长发粘湿了水,如一扇厚厚的帘幕,浓重的粗气吹不散发丝,柳江雪也只隔着这发帘,透过那些间隙,听着那可怜的一呼一吸。

  柳江雪的手在妖冶红袍内肆意穿行,在宁湘那柔韧弹绷的柳腰上捏了又捏,再忽而去数着肋骨条数。宁湘去忍耐那足底剧痒就已耗费大半精神,柳江雪这般毫无章法的挠痒便是令她叫苦不迭。

  公主殿下虽耐力极好,但身子毕竟敏感,这番不间断地偷袭哪里是那么好忍的,故而那微张的双臂随着柳江雪的上下腾挪而一缩一张,倒也情有可原。

  至少赵尽欢是这么想的。

  但这般僵持下去固然不是办法,宁湘也明显有所余裕,故而还得上些猛料。

  趁着薛清低头念经之余,忽而走上前去,在宁湘两边笑腰穴上戳了两下,随后赵尽欢的手虽然已回到涌泉穴上,但戳弄感仍在。此乃欲仙术八仙歌中的“戳心灌髓”,意在模拟手指戳动的触感,用来挠腰再好不过。

  柳江雪也及时提醒道:“殿下……”宁湘稍微从痒海中露出头来,看到外面的世界,这薛清跪伏在地,口颂经文,似乎是想求得神母原谅。

  可重点不应在神母,而在那赈灾银上。宁湘不得不开口引导,然而此时腰眼和足底均受着欲仙术,还有一双游离不停的巧手,宁湘一时不敢开口,以哭代笑也做不到了。

  难道就一直让这肥球在此念经,等着远处的侍卫前来查看?

  宁湘隔着红袍握住了柳江雪的双手,她阻止不了欲仙术,但阻止下这一双手也多少令她好受些。柳江雪想继续抓挠,却被宁湘死死钳着,她以气声打趣道:“哪有双手叉腰的鬼。”

  宁湘固然知道这样不妥,只是薛清尚在低头念经,她才得此机会缓上一缓。

  不过须臾,只听得宁湘呼吸沉重,只觉宁湘的身子冒出一层薄汗,只觉身下的颤抖越来越难压制,最后柳江雪只觉钳住自己的那双手缓缓松开,又恢复先前那般下垂微张的态势。

  又听得宁湘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赈,灾,银——”她每个字说得极其坚定,甚至听不出颤声,在薛清听来则是这女鬼发怒要索命了。

  于是薛大人立马表态:“我我我我拿出来……都拿出来……明日,明日就拿!”

  “不,够。”

  薛清慌了神,“对,对对对对,不止是我,还有,还有各地县令,还有巡抚……”他一连爆出一堆官名,“我让他们也都,也都拿出来!”

  宁湘本该来几句警醒作为收尾,奈何痒感太甚,先前蹦出那俩字已是极限,她只觉痒感从涌泉穴中一路灌上来,到笑腰穴处猛增,再经柳江雪双手的加持,一直灌到她脑门处,而后不停冲击着太阳穴。

  殊不知这是她忍耐憋笑,脸颊涨红的感受。但无论如何,她现在急需一个泻口

  薛清见女鬼不再说话,以为是看在先前颂经的份上给了自己一次机会,于是为献殷勤,又继续跪坐着颂经,就是不肯离开半步。

  这可苦了公主殿下,薛清多停留一时,她便得多忍一刻,若是一个没忍住便是前功尽弃。可此时她分明已到极限,哪里还能继续忍下去?

  柳江雪借着薛清的颂经声,便稍加放肆,不停在宁湘耳边吐气,叨叨着:“笑吧,笑出来,呵呵呵——”自己也时不时发出些媚人的轻笑。

  宁湘忽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恶鬼缠身之人,还是个痒鬼,浑身受着滔天痒感的折磨,耳边却有魅语引诱自己发笑,尤其是那几声轻笑,勾得自己的笑声呼之欲出。

  “哼——嗯啊……”宁湘发出几声娇俏的鼻哼,但这般声音显然不该发自女鬼之口,此时柳江雪在她耳边呵呵不断,宁湘再也忍耐不住,想与之呼应,笑声终于得以狂泻而出,她只用最后一丝理智加粗了声音:“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薛清被这莫名其妙的大笑声吓得魂飞胆丧,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来到殿门处,却还是不敢起身开门。

  这笑声带着发泄痒感的癫狂,自然便如厉鬼咆哮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湘仍大笑不止,欲仙术的痒感令她下意识扭动身子,双手想去抚慰足底与腰眼,又想去制止柳江雪的手,可她又明白不应这样做,似是被她刻进了意识中。

  于是那双臂做着弧度微小的挣扎,而宽大的袖袍却放大了这份动作,在空中挥动着。

  此时便是一个双头红衣女鬼,莫名大笑,姿态诡异,双袖做着怪诞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薛清知道女鬼开始作法索命了,惊得瘫软的他飞速起身开门,一身肥肉极速滚了出去。

  你问后续?薛大人只道在庙中遇神母显灵,招自己到东海碧涛中一叙。至于为何浑身大汗,为何衣冠散乱,为何头冠飞到了架子上,为何架子上多了那么多红布?只道是魂魄离体时撞了肉身,头冠也被魂魄带了上去。还要再问?神明的事情,凡人哪里说得清呢?

  见薛清一走,赵尽欢饶是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赶紧离开。宁湘并未作何表示,只是麻利地收拾东西,对二人道了句:“快走。”

  柳江雪仍回味着方才的妙趣,自己曾被踏浪痒刑折磨一事也再构不成创伤。至于此举是否给宁湘带来了创伤……殿下说过,罪过都记在赵尽欢头上,君无戏言,自己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而集罪过于一身的赵尽欢?那就更不必担心,柳江雪嘴唇勾起笑意,宁湘说把罪过都算他头上,这种话究竟是针对还是偏宠?她也说不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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